郭北平作品

戊子隆冬，應了中央電視書畫頻道的邀請，我從華夏版圖最南端的海南來到西安，就中國美術100家”的拍攝進行前期的準備工作。郭北平先生的藝術成就我久已熟識，他近年在藝術思辨和油畫創作當中、愈來愈濃郁的民族情結和立足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大藝術觀，使他在延續昔日創作輝煌的同時，具有了當代文化符號的意義。

一、大恒守定

郭北平是那種少年天成、才華橫溢的才子”。美術學院最愛評價才子，郭北平自然就是那種被人稱頌的才子的代表。這種說法其實看重的是他早在研究生時期，師從陽太陽教授(注1)屢屢有佳作面世，畢業創作在全國大展獲獎，甫任美院教職即才華畢現、為同行刮目，被學生崇拜的技”之能。

這個才子”在我看來卻是要加引號的。那是因為這種評價僅僅是別人的說辭，我卻從來沒有認為他是一般意義上的才子;因為通常被稱作才子的那般人物，來得快、去的更快，往往給人留下太多的遺憾和喟嘆!

天才和才子只有一字之差，自古以來大都是有始無終的。中國古代的經典故事，給我們貢獻了傷仲永”那樣的天才，也讓無數的才子”無法消受被架到火上烤的滋味;所以，我從來不把郭北平看做才子”。我因此也不愿意認可郭北平的才子之說，甚至是天才之說。

那么，不是才子”的郭北平，應該有個怎樣的角色定位呢!我覺得它更像老”子：遇事謀定而后動，砥礪中堅、在凝練和厚重當中練就精鋼;倉廩古藤、在靈性和求索當中不舍進取，提鐮收獲、折腰拾穂，砥礪和守望，兩者當中率性作為;我把這看做是郭北平獨有的大文化觀作用下的智慧和堅守。試想：一個擁有大智慧的郭北平，還具有著常人不能的堅忍和執著，他擁有著今天的成就和輝煌不是再自然不過的嗎!

這般底蘊，豈是一個才子”可以比擬?天才到才子”、最終能成為老”子，他的油畫藝術能帶給我們怎樣的啟示呢?

——恒定!

恒定是一種狀態，凝固了歲月、保留了過往，如山積海納而成就份量。恒定是一般心情，砥礪中游、淡定從容，在過江之鯽中獨享磐石的巋然。如果一定要對郭北平的油畫藝術給予客觀的評價，我堅定地選擇恒定”這兩個文字!

郭北平的油畫是屬于學院派”的，因為他的求學和成名，一直是和藝術殿堂的最高階段聯系在一起的。郭北平的油畫又是不折不扣的野狐禪”(注2)，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按照今天已成清規戒律的學院式”造型方法;在直線打形、逐步深入、明暗刻畫上面下笨功夫。從沒賣過影響了中國美術學院教育體系、長達數十年的契斯恰科夫教學法(注3)，那本因循守舊、按部就班畫死人”的帳。卻把感性和知性的理解，在從容的操控和不拘一格的技巧使用上，獨具鮮明個性。

如果學院藝術的高度在于特征與造型之間形成的水準和落差，郭北平帶給畫壇的清新之氣，那是可以從作畫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讓受眾迷醉并深思的。

首先是他的造型理念。幾乎所有接觸到過郭北平的人都知道，他是典型的運思快、下手快、作畫干凈利落的人。往往當模特兒的姿態調整好后，他就已經采用極其簡約的線條，從局部開始入手作畫了。打個比方;假如是畫頭像，他會先從眼睛畫起，依次通過塑造鼻子、嘴巴、耳朵使面部精彩;頭發、脖子、衣服依序搞定。如果是動態鮮明的造型，他可能會在簡潔的形色對比中快速完成頭部，然后根據頭像畫出整體動態，往往只用一、兩個鐘頭，一幅形神兼備的油畫肖像就呼之欲出了;這讓有幸目睹他作畫過程的觀者驚嘆不已。#p#分頁標題#e#

我不清楚所有西方油畫大師作畫的過程，卻也在大量的藝術實踐和觀摩中，看到過不同風格和特點的表達形態;深感能夠在如此之短的過程中，達到如此造型水準的藝術家寥寥無幾。我們如果只是認為郭北平天資聰慧、藝術感覺超常敏銳，那是短視和主觀的。我把這種現象歸結在他本質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和汲取外來民族出色的/卓越的/優異的/杰出的文化遺產的包容精神上;因為他的成長經歷，會告訴我們另外一個隱象的郭北平。

不同于大多數的油畫家，郭北平的藝術道路是經過美院附中的嚴格基礎訓練和文革期間和陜西省美術創作組大量的藝術創作實踐開始悟道的，在西安特種工藝廠期間他又有長達8年的中國畫研習及傳統工藝品的設計實踐。在三年的讀研期間，他順理成章地承襲了陽太陽先生中西兼修、博取中國文化精神的藝術思想，從而形成了他的這種大視野的文化觀念。他是通過感悟和泛取把握文化精神的。要說明的是：這種造型基礎出自華夏歷史文化積淀最為豐厚的陜西關中地區，又通過對技藝要求近乎嚴苛的多種材料和效果的冶煉，所以，郭北平油畫藝術具有的鮮明歷史文化傳統，技藝全面、功底深厚的視覺傳達，的確是特殊和非凡的。

對于已經成熟的郭北平，他的足跡延伸到了更為廣闊的區域。他從漢陵造像、敦煌飛天、克孜爾千佛洞壁畫當中悟道”，在南北文化現象當中覓求結果，成就了這個中國當代堪稱奇跡的、具有大智慧的藝術家。使今天已不年輕的郭北平在恒定的感知和想象，升華的基礎上，繼續保有著外表寫實、其實寫意，最為重視形神兼備”意義的大文化人。

在西方畫家當中，郭北平最為關注和悉心把握的是科.巴巴(注4)的造型藝術精髓;這在他大量的、膾炙人口的創作作品當中都有傳神的表現。表現在塑造環節，他從眼睛入手也好、從鼻子畫起也罷，這些顯像的外在手段，考證的其實是藝術家掌控全局的大藝術觀念和深厚的造型功力。這也摒棄了大多數西方油畫家按部就班起稿、鋪底，逐步塑造的傳統過程。因為塑造對象、也就是模特兒的神情保持往往只有十幾分鐘，郭北平的畫像方法，恰好是在靠前時間把握住了對象最為傳神的瞬間并記錄下來。

接下去的作畫過程，總是依照了前面已然完成的局部而局部展開，局部累加的結果成就整體，整體當中是一個局部對另一個局部的協調把握;這當然不是郭北平的創舉，因為中國畫的創作傳統是胸有丘壑”、胸有成竹”，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中國文字書寫的整體布局、中國繪畫的長卷式鋪展、中國民間藝術的大膽取舍，無一不對郭北平的油畫藝術創作，供養著源遠流長的源泉和血液。我把華夏文明五千年凝結的文化內核，看做郭北平油畫藝術的黃河之水”、考證之源，那是他在年輕時候就已經設定了的。我把吸收國外大師精髓，簡單到了科.巴巴先生”對郭北平藝術成就的砥礪;中、西合璧，中國傳統藝術對他的影響最大、浸淫最深，這一點應當是準確的!

我在拙作《思緒之舞》(注5)中有一段描述，應當能夠對郭北平的大藝術觀念給以清晰的描述：

我在評述中國傳統繪畫藝術的時候，曾經使用了‘古法漸進、海納山川’的提法，其含意十分明確。雖然歷經了數千年風雨歷程，但無論是在形式和內容的表現和完備方面，都始終保持了其固有的面目。如果我們將其比喻成一個容器的話，我國的傳統繪畫藝術，實際上就是一個可以自由伸縮的龐大載體，這個載體具備了‘海納山川’的肚量。它把每一次技術的進步和開拓，每一次理論的完善和深化，合理并有機的聯系在一起，形成了‘漸進’和‘改良’并舉，溫和且又協調發展的藝術態勢……我常常把‘美’當作認知當中及其優雅，極其高貴，極其空靈的對象來對待”(注6)。#p#分頁標題#e#

對于郭北平油畫藝術的成就和貢獻，當然和他對傳統文化的理解與探索密不可分，這種高度就是有容乃大;這種累積和融合，當然是那種本質的恒定和堅守。這也許就歸結了我對郭北平油畫藝術的看法：

——大恒守定”!

二、大美惜聲

我說：鋼是煉的、面是揉的，能煉能揉，他不成功誰成功”!中華文脈的抽象符號”——譬如文字、紋飾、筆墨使郭北平至今也放不下在書法藝術、國畫藝術當中的浸淫和求索。有人把這種鍾愛看做興趣廣泛，卻全然忽視了郭北平油畫藝術中的中國精神和傳統底蘊。

具體到郭北平身上，他是那種不大愿意直抒胸襟、感覺上痛快淋漓的人，站在一個西北人的立場上，我時常困惑于他的形象不似個北方人”。

在文化部組織召開的國家重大題材美術創作工程”工作會議上，郭北平談到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方法，一個是態度。他說：對于大事件的記錄，更需要各方的參與和重視，個人的創作與集體的討論一個都不能少”。他說：時代變了、藝術家心態也在改變，能夠站在國家的、民族的立場上面思考和創作，也許才是重大歷史題材創作、最為重要的把握方向。看著他貌似謙恭，不斷詢問與會大家贊同與否的姿態，我不禁莞爾：這是個具備了中華傳統數千年文化美德的不凡之人嗎!明明可以慷慨激昂、大義凜然說出的話，經他演繹以后，卻變得詼諧輕松。獨樹一幟的觀點和執著的學術精神，以潤雨細無聲”的方式，就被各方大家、名家接受下來了(注7)。

美有靈秀婉約之優美，那是江南越調胭脂水粉調和的性兒”。美有紅鬃烈馬、大漠孤煙，那是黃河天水、霸上樊噲擊盾的霸悍。如果前者優美、后者當然是壯美，將之延至郭北平油畫藝術的調和中通，唯有大美”可以解釋!